证券时报记者 李明珠 罗曼
近年来,在境内外首次公开募股(IPO)通道收窄、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与经济环境下,VC/PE(风险投资与私募股权投资)机构退出“堰塞湖”问题日益严重。中国基金业协会最新数据显示,截至今年2月底,我国存续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和创业投资基金一共达到54895只,存续规模达到14.3万亿元,业内估计其中一半处于退出期。
日前,国务院印发《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》,共9个部分(下称新“国九条”),其中严把发行上市准入关,提高主板、创业板上市标准等内容,对一级市场的退出也产生重大影响。
多家受访机构都表达了同样的观点:上市要求变得更加严格,VC/PE机构退出面临更大挑战,机构的资金无法回流,投资人无法获得可预期的良好回报,出资人(LP)出资意愿就会降低,导致创投机构募资受阻,再进行投资决策时也更谨慎,从而严重阻碍一级市场投资再循环。
创投基金退出放缓
随着IPO节奏放缓,业内预期如果A股每年IPO数量下降到200家左右,对应每年1万左右的投资案例数,IPO退出率仅为2%。清科数据显示,处于到期的人民币基金数量从2020年的18550只大幅增加至2022年上半年的32048只,数量已超过2022年处于投资期基金的总数,退出需求远大于投资需求,而股权转让、并购等退出方式尚未形成规模,造成大量股权投资资产面临丧失流动性的尴尬局面。
FA机构华锋资本CEO陈挺峰告诉证券时报记者,当前股权创投基金处于退出期的超过一半,即超过7万亿元的项目面临退出难题,而项目退出难反过来影响募资端,从而导致投资端更趋谨慎,创投行业的“募、投、管、退”循环链条脱节,亟须破局。
德勤创投及私募项目合伙人陈康勤在接受证券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,目前国内VC/PE机构在退出策略上,高度依赖IPO的单一退出路径,占比达到90%以上。并购基金、私募股权二级市场基金(S基金)发展相对滞后,而在相对成熟的美国市场,VC/PE机构的前三大退出路径则是:并购退出(52%)、S基金(43%)、IPO(5%)。
澳银资本董事长熊钢向证券时报记者介绍,根据公司内部统计的2018年—2022年市场调研数据来看,统计样本包含了深创投、腾讯投资、红杉中国、IDG、达晨财智等规模前500家VC/PE机构,投资项目总数约为63335起,退出项目总数4582起,项目平均退出率仅为7.23%。
退出受阻对一级市场投资再循环造成严重阻碍,松禾资本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影响,第一,资金回流周期延长:VC/PE机构退出受阻意味着投资回报的周期延长,这将影响资金的回流速度和效率,进而影响到机构的资金再循环和新项目的投入;第二,募资难度增加:退出受阻可能导致LP对VC/PE机构的投资回报产生疑虑,从而增加机构的募资难度,影响整个行业的资金供应;第三,投资活跃度下降:退出是VC/PE行业生态链的重要一环,退出受阻可能导致整个行业的投资活跃度下降,影响创新和创业活动的融资环境。
“退出难”传导至“募资难”
项目退出难,正影响着今年VC/PE寻求新的募资。通常情况下,LP在投资新一期基金前,都会收到此前投资基金所返还的部分本金利润。但由于去年以来IPO市场不景气令他们收到的本金利润大幅缩水,这很大程度影响他们今年的追加投资意愿。
据FOFWEEKLY发布的《LP全景报告》数据:2023年私募股权市场资金端供给量明显下滑,LP出资总规模超1.8万亿元,较上年下跌8.75%。有深圳的头部机构募资负责人也表示,由于退出难,基金LP返投比例从过往的60%~70%,下降到不再返投。
熊钢表示,目前国内创投机构的收益主要分成三段,第一段是坐收管理费,称之为固定收益;第二段则是风险收益,即跟投项目退出时的收益;第三段则是无风险收益——Carry(基金的绩效奖励),但其中也面临不平衡的问题。
“从这个分段收益来看,国内的创投机构都会将精力放在第一段,即做大规模,收取高额管理费。名义是创投机构(投资人),实为资管机构(管理人),为了募资而募资。在如今的市场环境下,若机构过往没有扎实的业绩作为基础,将很难再说服LP为新一期基金出资,募资难免会受挫。而我们实际上遵从的原则就是对LP负责,如果这一逻辑不被执行,行业生态将更加恶化。”熊钢表示。
多措并举打通“堵点”
今年创投行业的主旋律就是“退出”。国务院最新印发的新“国九条”中也明确提到“全面完善减持规则体系。出台上市公司减持管理办法,对不同类型股东分类施策”。
业内期望创投股东减持政策有新的突破,尤其对投早期的机构而言,在企业发展的最早期阶段给予支持的,上市后减持能够合理退出获得新的流动性,以更好实现资金循环。
“必须确认创业投资企业是资本市场的投资者,与上市公司大股东实控人融资者严格区别开来,切实保护创投企业合法权益。”中国投资协会副会长、创投委会长沈志群呼吁,“特别是对投早投小投科技投创新的被投企业,实行同等优先安排上市,全面实施创投企业差异化监管方式,切实落实创投股权减持的‘反向挂钩’制度,逐步解决创投行业从募资到退出两头不畅的难题。”
值得一提的是,记者采访多位创投业内人士得到的反馈是,投资经理也开始背负退出的关键绩效指标(KPI),实时跟进已投项目的估值、阶段,适当时候寻找退出机会;作为机构的老板,合伙人手握多方资源,更是将退出贯彻到底。业内也呼吁监管机构能多措并举打通一级市场投资再循环“堵点”。
陈挺峰建议,一是建立更健康更良性的上市制度,做到有序、有节奏、有质量的上市,同时也出台更为严厉的退市制度,做到有进有出,良性发展。二是由国家层面出台政策甚至牵头设立更多的S基金、接力基金。三是鼓励上市公司并购重组,资源整合,做强做大。
松禾资本建议:第一,从政策上鼓励和支持并购市场发展,通过政策引导和优化并购交易流程,提高并购作为退出渠道的效率和吸引力;第二,推动S基金市场发展:通过政策激励和市场机制建设,推动S基金的发展,为VC/PE机构提供更多的流动性解决方案;第三,期待政策能够在税收优惠、降低交易成本、完善法律法规等方面发力,为VC/PE机构提供更加友好的退出环境,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。
基石资本也随着行业的变化调整了退出策略。基石资本董事长张维指出,如果有较好的并购退出机会,基石资本也会倾向与上市公司、产业资本、地方政府等合作,寻找并购退出的机会;对于一些早期项目,随着企业成长达到预期,在企业进行后轮融资的时候,如果其估值也达到一定预期,则会进行部分转让退出,以确保和兑现一部分利益。
为了应对眼下的行业挑战,VC/PE机构除了寻求多元化的退出策略,也企盼政策层面全面优化创投发展环境,加大对创投产业的扶持力度。东方富海董事长陈玮呼吁:第一,建立长期资本形成机制,引导保险、养老资金进入创业投资行业;第二,加快探索引导部分银行存款、理财资金转化为创业投资基金的合理合规途径;第三,通过政府增信,鼓励创投管理机构发债,同时试点探索基金发债模式;第四,完善国有资本和政府引导基金出资和激励免责机制;第五,系统性优化创投税收政策,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创投。